澤城如今越來越繁華，市集的道路上也是摩肩接踵，言小瑤跟一群人一起出獄，擁擠著走一段路，之後各自就散到了每一條小徑和大道之中，混進人群裏。

言小瑤身上沒有帶一文錢，衣服還又臟又舊，不過料子還是好的，洗幹凈了能賣點錢出去，雖然是被木棍子打過，不過倒是沒有劃破衣服。言小瑤找了一個婆婆，把自己身上的衣裙脫下，換了一套粗布樸素到極致的衣裙。

至少幹凈，言小瑤笑著安慰自己，去了一條小溪邊取水洗了洗臉，才看清自己表現出的憔悴，不過以前，我的臉是這樣的嗎？怎麽覺得哪裏不對。言小瑤偏頭看了看，在溪水的漣漪中仔細瞧了瞧。

若是你能熬過去，磨難能讓一個人變得更堅不可摧。

可從沒聽說過還能讓人變好看的。言小瑤為了確信，又再洗了洗臉，沒錯，這是她的臉。本來有些圓圓的臉，變得長了一點，臉頰下去了一些卻把輪廓給現出來了。應該是瘦了的緣故，言小瑤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多久沒有吃到過一次好飯好菜了，再這樣下去，就只剩一副骨頭了。

良東開戰，我言小瑤就是戰死也不想餓死呀。言小瑤起身重整了精神，決定先去解決一下饑腸轆轆的問題，可站起來卻不知道去哪裏。

回景城找雲致做飯？

不，算了。自己給雲致和杏梅莊一定填了麻煩，回去不能像沒發生過一樣地生活，再說，誰願意接受一個受過牢獄之災的人呢？傳出去杏梅莊的生意也不會好做，雲致也會被人指指點點。言小瑤擡頭望望天色，一輪太陽還懸在上面，向西而斜，並不刺眼卻向萬物普照著暖黃色的光。

言小瑤拍了拍衣袖：那就去舊宅看看吧。

舊宅的位置有點偏，但即便如此還是聚集了一些人四周的道路上，有的人甚至拖家帶口地急急忙忙走在路上，神色緊張。言小瑤想上前詢問他們是在往哪裏趕，奈何一家人走得又快又急，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。

言小瑤這才仔細看了看這些似乎是突然出現的人，打扮並不像澤城的住民，於是言小瑤找了個看著在閑逛的姑娘問。

閑逛著的姑娘停下步子，偏頭看了看言小瑤：“你不是澤城的人？”

言小瑤扯了扯嘴角：“啊……我，才進城的。”

“哦。”姑娘又仔細打量了言小瑤一番，問她是從哪裏來的，言小瑤說是景城。姑娘握著辮子的手一下松開，好像很是吃驚：“景城？你……”姑娘又看了看言小瑤一身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打扮，“現在連景城的人都在往東北邊遷了嗎？”

“那姑娘，你是從哪兒來的？”言小瑤問。

“我啊，並城。”姑娘說得滿不在乎。言小瑤記得她出來之前，獄卒喊的那句話，確實是久北和良東開戰了，而並城是兩國接壤的最近的地方。

“那姑娘的家裏，可還好？”言小瑤問地小心。

這姑娘倒是絲毫不留戀似得：“早在一年前，朝廷就看出了久北要打過來的苗頭，我們並城人從那時候起就開始往這邊牽，如今也沒有多少人留在那裏了。再說，我也算無牽無掛之人，在澤城跟幾個結伴相識的人住在一起挺好，那邊可要冷清多了，看你也蠻不容易的，要不也跟我們一起？”

言小瑤笑著擺擺手說不必了。

“誒，我看你這簪子……”姑娘眼尖，指了指言小瑤頭上的發簪，“生活是太清淡了些，不過你相公對你還是不錯。現在這場仗還輸贏難料，可指不定哪天你們就那什麽永隔了呢，真羨慕你們成了家的人，哎。”姑娘嘆息著，又拽著左側留下來的小辮子，腳步輕盈地遠去，言小瑤看著她的背影，低聲道謝。

終於是走到了舊宅，可敲了敲門沒有人應，推門也無法打開，到側門才發現是被上了鎖，而門上已經積灰，用手能在上面寫出一個字來。

言府是沒有了，徹底沒有了，連這座小宅院也沒有留下，那之後夫子又去了哪裏，那些家仆們又去了哪裏，爹娘還有弟弟妹妹都在什麽地方，遇到管家那時就應該問清楚的。現在想問卻找不到人問了。言小瑤嘆了口氣，望了望舊宅的門墻。

終於等到周圍暗了下來，為了不引人註目，在暮色的掩護下最好行事，因為她以前也這麽幹過，可就是因為小時候翻了墻，於是這裏的墻又被壘高了三寸。言小瑤拍了拍手，振作了一下精神，不管怎麽說，自己也比以前高了，高它三寸又何妨，照樣能翻得過去。

這樣試了兩三次後，言小瑤最後在饑餓的壓迫之下，奮起拼搏，終於翻墻成功，可也累癱在地上，頭暈眼花地沒有力氣起身。她就那麽躺在地上看著這個地方，還好，裏面的東西也還在。

休息了一會兒，言小瑤總算站起來走動，她現在別的不急，就是想吃個飯，就算沒有飯，而且應該是沒有的，找個果子什麽的充充饑也好。言小瑤這麽想著，一路走到了廚房，這才發現，廚房裏倒是挺幹凈的，而且，幹凈得像是有人收拾。

言小瑤一下子警覺起來，可發現宅子裏並沒有人。可能是夫子他們回來過一次吧，但是我錯過了，言小瑤這麽安慰自己。打開鍋蓋子，裏面居然放著一個瓷盤，盤子裏是做好的糕點，言小瑤看得出來，這是雲致的手藝。

看來雲致見她多日未歸，以為她來了這裏，但是又一直等不到，所以才會做著東西吧。明明沒什麽希望的事情，卻這樣做著，值得嗎？言小瑤咬了一口又酥又甜的點心，抹了抹眼角。

不僅僅是糕點，舊宅裏面言小瑤的房間被打掃了出來，桌上面放著藥瓶，言小瑤記得那藥瓶，當初裏面放著四方通給她的那顆極苦的藥讓雲致帶給她。言小瑤拿起來打開，裏面還真有那顆看著烏黑，聞著泛甜，可吃進卻苦的神藥。這麽說，雲致還跟四方通聯系上了？那這藥是雲致給的，還是四方通給的呢？言小瑤吃下藥，知道自己被抓走的事情已經暴露了，她也沒有刻意隱藏，她不想給別人添麻煩。

明天破曉的時候走吧。言小瑤沒有那麽多的精神在宅子裏再逛一圈，也可能是藥的原因，讓言小瑤不得不早早入睡。一開始很難過，言小瑤不知道自己難過什麽，心裏也很是不安，是因為要離開了嗎？自己生活了這麽多年，伴著自己這麽多年記憶的澤城，就要離開這裏了嗎？如果隱姓埋名地過下去呢？

言小瑤決定了，她叫言小瑤，就不會再改變自己的名字，因為這裏面有千巧的心意，還有言家的臉面。

夜裏慢慢變得有些冷，夢中有人推門進來，突然，言小瑤的被子緊了緊，像是被一個溫暖的懷抱裹住，言小瑤有點緊皺的眉舒展開來，卻沒發現夢中在她臉上滑落的淚水炙熱滾燙，滾燙得膽戰心驚，像是給她留下的烙印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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